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菱洲堂的大門關得緊閉,從窗欞的縫隙裏掙紮著一縷微光進來,照著明晃晃的長劍。

那雙曾經輕撫她發絲的手,緊緊纏繞著劍柄之上。一雙深不見底的眸子裏,沒有往日的柔情和愛意,取而代之的是冰冷刺骨的寒意。

靜謐的空氣仿佛凝固了般,只有兩人沈重的呼吸聲在室內回蕩。

沈約的長劍動了,有淩風刮過,向華歆刺去,帶著決絕的殺意。

劍稍從她耳邊呼嘯,屋子裏東倒西歪,一片狼藉。

柴房裏,又濕又冷。她蜷縮在角落,面色蒼白如紙,氣息奄奄。衣裳淩亂,又沾滿灰塵,因為失了裝扮,發絲雜亂地散落在肩頭。

盡管是這般處境,心底還是有那麽一點期盼,仿佛在等一個人回心轉意,等著他來接自己出去,直到門外的微光一點點消失也沒有人來接她。

“華歆......華歆......”

她霎時睜開眼睛。

“做噩夢了?”沈約點亮燈盞,正想為她拭去額頭上的汗珠,華歆卻猛地一縮,瞪大眼睛看著他。

沈約的手停在半空中,“怎麽了?”

她心跳如鼓,呼吸急促。顫著眸子環顧四周,熟悉的房間,熟悉的擺設。夢中的場景和眼前的一樣,她沒來由地打個冷戰。

沈約握住她的手:“是不是聽了說書先生的故事,做噩夢了?”

她轉眸看著沈約,一時之間竟有些惶恐無措。冷不丁抽開手,翻身朝裏去:“我沒事,夢魘罷了。大人早些睡。”

直到沈約漸漸均勻的呼吸聲傳來,她才敢睜開眼睛。

心口像被什麽緊緊攫著,喘不過氣來。

書房裏,亮著燈盞,沈約面前是堆積如山的公務。她在一旁拿著墨錠,細細打著圈,眼角偷偷瞄向沈約。

昏黃的燭火映在他的眉眼上,鍍上一層暖色。

夢中的他與現實中截然不同,可那陣決絕的殺意和冷冰的眸子,時不時就隴上心頭。

如果說書先生說的是真的,那她和沈約之間的關系多少有些不同尋常。畢竟她是老郡公的外孫女,而沈約是沈淮的子嗣。

古人雲‘大恩如大仇’,外公有那樣一個學生,難保沈約不會遷怒於她。

她這才發現,自己對沈約的了解如此之少。

思緒紛亂如麻,動作愈發小心。

沈約察覺到她的異常,微微蹙眉:“為何這般拘謹?”

“沒什麽。”她連忙垂下頭。

“莫不是有什麽事瞞著我?”

“沒有,”她趕忙轉話道:“大人最近在忙關外的事?”

“是夢靈王的事。”他擱下墨筆,揉揉太陽穴,緩解近日來的疲憊。

“夢靈王?”她一直以為這位王爺是說書先生口中的神人,就像蒯池大將一樣,只存在於街頭巷尾。

他輕“嗯”一聲,“你還見過。”

“我見過?”

“你不是說在關外見過一張一模一樣的臉嗎?”

“是他。”她這才想起來。

沈約喉嚨上下移動,有低緩的聲音滾過。

她擱下墨錠,端盞茶過去,雙手恭敬地遞到沈約面前。“大人,請喝茶。”

這些日子,她在沈約身邊侍奉,時時刻刻留意著他的一舉一動,只為第一時間能滿足他的需求。生怕一個不小心,落得和夢中一樣的下場。

沈約接過茶盞,若有所思地看著她。微微抿上一口,將茶盞擱下。一把攬過她的腰肢將她按在腿上,黑潤的眸子緊盯著她。

華歆輕顫,支支吾吾道:“我……我以後會好好侍奉大人的……”

沈約笑出聲:“等到這樁事結束以後,就準備我們的婚事,我是無論如何不能再等了。”

.

“這天兒越來越冷,得吃些暖和的才行。我去廚房燉了一鍋湯,夫人暖暖身子。”隗兒提著食盒進來。

華歆坐在梳妝臺前,身上穿得厚實,老遠就聞到一股香味,起身道:“是有些餓了。”

隗兒揭開食盒,端出一碗熱氣騰騰的湯,湯色金黃透亮.“這湯裏,加了些枸杞和姜片,驅寒暖胃最是合適。”

邊說邊將湯碗穩穩地放在華歆面前的小幾上,又細心地遞上一只湯匙。

華歆接過勺子,輕輕吹去湯面上的熱氣,小啜上兩口,整個人都暖和起來。“這天氣確實冷了,得虧你燉了這鍋湯。”

隗兒樂道:“還有糖炒栗子,等會再給夫人泡盞紅棗茶來。”

她啜著湯:“不必了,沒什麽胃口。”

“夫人這幾個月來,神色不太好,是不是哪不舒服?”隗兒日日跟她待在一起,她有什麽反常的地方,她看得清楚。

這些日子,主子因為忙碌甚少回來,就是回來也待不上幾天。

起初她還以為是主子回來得太少,惹夫人不開心,才總是悶悶的。

可主子哪怕不在,也常常著人送東西回來,討夫人開心。

反觀夫人,依舊懨懨的,仿佛又回到在知春亭的那些日子。

華歆:“也不知道怎的了,這幾個月來總是做噩夢。”

隗兒: “不如夫人去寺廟走走,那裏靜心凝神。”

她停下湯匙,思索著什麽。“也好。”

這天一早,給老太太請過安,便吩咐門下備車。

車子搖搖晃晃,一路往寺廟的方向去。

寺院裏香煙裊裊,她來到爐前上炷香,虔誠地閉上眼睛。靜默一會後,拿起簽筒搖了搖。一支竹簽從簽筒中滑落,她拾起簽文遞給身旁的僧人。

僧人接過,引她至禪房,大師仔細端詳後道:“姑娘所求為何?”

“姻緣。”

大師沈默片刻,緩緩道:“下下簽。”

她的心口一沈:“還望大師明示。”

“月令不合,佳緣難謀。姑娘執意這段姻緣,恐有傷身之禍。”

“傷身之禍?”她驚恐,“大師是說,若我堅持這段姻緣,會遭遇不測?”

大師頷首。

她心有不甘,繼續問道:“那麽,大師可有化解之法?”

“情之一字,最是難解。世間姻緣皆有定數,但亦有變數。順其自然,切勿強求。”

回去的路上,她失魂落魄地坐在馬車裏。車輪穿過熙熙攘攘的鬧市,耳邊傳來小販的叫賣聲和孩童的歡笑聲。

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穿過,她擡頭向著窗外望去,只見一隊騎兵疾馳,塵土飛揚。百姓們紛紛避讓,議論聲四起。

“聽說是朝廷派來的使臣,要去迎接夢靈王。”

“夢靈王真是要回來了?”

“可不是,這段時間,都護府忙進忙出,據說已經和烏桓部商量好細節。”

等她回到府上,換了身輕便的衣裳,坐在院子裏。胳膊搭在美人靠上,下巴貼著。池子的水清澈見底,幾尾金魚在水中悠然自得地擺來擺去。

傍晚,沈約來接她回房,兩人在路上邊走邊道:“今日去了寺廟?”

“嗯,求簽。”

沈約掃過她眉間的陰霾:“不好?”

她還沒答話,就聽充瑋急匆匆過來道:“大人,朝廷有使臣來了。”

沈約眉頭微蹙,轉頭對華歆說:“你先回房,我稍後就來。”

她獨自坐在隔間裏,心緒不定。

沈約是奔著要跟她成親去的,只是她還沒有想好要不要嫁與他。盡管現在她已經是沈約的人,不過畢竟不是正經的夫妻,一切都有變數。

萬一真嫁給沈約,就成板上釘釘的事,想反悔也來不及了。

自從被夢魘沾上後,那揮之不去的恐懼始終縈繞在心頭,時時都在擔心沈約會拿她出氣,甚至就像夢中場景一樣,將她關在暗無天日的柴房裏。

懼念一起,想離開的想法越發強烈。如同瘋長的藤蔓,攔都攔不住。

只不過,一想到和沈約朝夕相對的那些瞬間,又讓她猶豫不決。但最終,還是恐懼占上風。

天大地大,保命最大,她可不想因為一段姻緣就搭上自己的一條小命。

畢竟像她這種身上還兼著兩條命的人,萬一有什麽不測,萸娘和華衍要怎麽辦。

何況,她和聶浚容的兩年之約,也即將到了。

想到這裏,她打開匣子,翻出那張泛黃的紙。

聶浚容說兩年以後,她可以想去哪就去哪。到時她就帶著萸娘和華衍去關外,找賀若。

“如果被發現,他會如何待我?......”

“若是半路上被抓回來,又怎麽辦……”

她折起手上的信張,打定主意道:“不管了,不能再猶豫了。”等到夢靈王回來後,她想跑都沒機會了。

“華歆!”

她嚇得猛一跳,手中的紙差點滑落。慌慌張張中,匆匆將那張合約塞進盒子,神思恍惚道:“大人……大人回來了。”

沈約站在簾子外,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奩盒上:“奉親王來了,我要出去一趟,這兩日可能回不來。”

盯著他的目光,華歆心口一緊,生怕他發現什麽。指尖按住妝奩盒,強裝鎮定,點頭:“好......好,大人公務要緊。”

沈約頓了頓,似乎在斟酌言辭。“一支卦簽罷了,不值得放在心上。”他轉身離去,留下華歆坐在房中,心底波濤洶湧。

她垂眸,深吸一口氣。現在不是慌亂的時候,現在是跑路的時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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